合虚山:阿紫(上)

楔子

天尽头,十几大小不一的银龙翱翔九天,欢呼离去,而山下一条遍体鳞伤的白色蛟龙,浑身淌着血,只剩一口气喘息。

不久后,一双小巧玲珑的双脚站立在了蛟龙面前。

“我们做个交易,我助你蜕去蛟身,重归龙族正统,你替我寻人,如何?”

白色蛟龙微微抬起头,嘴里的血“嘀嗒嘀嗒”往下流,眼底猩红满是不甘,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:“好。”

一根红绳落到了白色蛟龙面前,一头扎进血肉之中,吸食着龙血,红绳渐渐开始闪耀着金色的光。

“以记忆为食,以气息为引,它会带你找到那个人。”

1

天界银河,流光溢彩,绛蓝色夜幕点缀万卷星光,算得上是天界的一大奇景,只是地处天界边缘,稍显荒凉。

阿紫是前些日子才来看守银河的,算得上是这里的二把手。不是因为阿紫多能干,而是在这银河总共就两位神仙,一位是她,一位是西海的龙子敖冥。

之所以来这里看守银河,阿紫是有目的的,她的目标,就是追求敖冥,最好是能生个小敖冥出来。

如往日一般,敖冥躺在银河中心小憩,阿紫不知死活地凑到敖冥身边,眨巴眨巴眼,使劲儿装着可爱,虽然敖冥这座大冰山根本没有睁眼。

“上仙,今天的日子我看过了,黄道吉日,适合成婚。”

“嗯。”敖冥眼皮都未抬一下,像是习以为常,淡淡应了一句。

可这淡淡一句,对于阿紫来说就不一样了,一颗躁动的心蠢蠢欲动,双眼放光地看着敖冥。

“那择日不如撞日,我们今日成亲可好?”

敖冥依旧是没睁眼,但那长长的睫毛却动了动。阿紫瞧着心痒,一只不老实的手伸到敖冥脸上,准备摸一摸那长长的睫毛。

手还未碰到睫毛,一股寒气自身下涌了上来,冻得阿紫打了个冷战,立马缩回手,苦着一张脸连滚带爬地逃离敖冥身边。

此时的敖冥身下,不是微微荡漾的银河,而是冻结成霜的寒冰,正在迅速地向外蔓延,追赶着阿紫的脚步,一前一后,越发拉近。

最终,阿紫还是没能跑赢,摔了跤以狗吃屎的姿势成功地被冻成了一根冰柱,立在银河之上。

冻在冰柱之中的阿紫,只有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,心底苦不堪言。她这都是多少次栽在这招上了?十七次?还是十八次?

她真的好冷,而且这个姿势,也真的好丑,臭敖冥,为什么非得用这么暴力的方式拒绝她啊……

就在阿紫还在不停埋怨的时候,天边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,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,是昭昭来了。

昭昭是冥界之主的女儿,阿紫上天界来的第一个好姐妹,同阿紫一样,来银河只有一个目的——追求敖冥。

一篮赤红的彼岸花,一壶忘川的花酒,昭昭一蹦一跳地蹲在阿紫面前,敲了敲冻得很结实的冰柱,很是调皮地对着阿紫眨了眨眼,“阿紫姐姐,好玩吗?”

冻在这里能好玩吗?阿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要不是冻在冰柱里,肯定立马摁着昭昭打一顿。

知道阿紫不能说话,昭昭没有多做停留,一蹦一跳地凑到敖冥身旁……

这一眼就能看穿的结局,阿紫都没有兴趣去看,也没有兴趣偷听,眼睛瞟着下方,默默数着银河里的满天繁星,一颗,两颗,三颗……

在数到第九十九颗的时候,阿紫听到了呼呼而来的风声,不用看都知道是昭昭的。

被拒绝而暴走的昭昭一拳打在阿紫的冰柱上,随着“砰”的一声,冰柱四分五裂,昭昭抱住冻得瑟瑟发抖的阿紫,爆发出山洪般的哭声。

“阿紫姐姐,他太过分了,太过分了……呜……呜……”

想着敖冥对待昭昭的日常冰冷寒霜,比对她似乎还要狠一些,阿紫眼皮狂跳,对昭昭报以同情,“他,怎么了?”

“我的花和酒都碎成冰渣了,还竖起一层冰障,不让我过去,呜呜……”

碎成冰渣!简直就是把昭昭的心意放在地上碾碎!阿紫咽了咽口水,这么一对比,敖冥对她还算是好的了,至少只伤身不伤心。

昭昭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,在阿紫的身上深嗅一口,又往阿紫怀里蹭了蹭,“阿紫姐姐,你的身上真的好香啊。”

香吗?最近昭昭似乎一直很喜欢说她身上香,阿紫一脸疑惑,在身上嗅了嗅,没有什么味道,低头瞧了瞧眼睛还挂泪珠、却笑得很开心的昭昭。果然是没心没肺,玻璃心能瞬间自动愈合。

昭昭圈住阿紫的脖子,头微微仰起,一双眸子清澈得可以映出阿紫的面容,眉眼微弯,天真又无邪,“阿紫姐姐,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?比如冥界?”

冥界?阿紫轻轻摇了摇头,脸上带着稍许歉意的笑容,“有空的话,我想去汾河的蛇窟看看。”

“好吧。”昭昭翘了翘嘴,有些委屈,随即又在阿紫身上猛地吸了一口香气,很是满足地躺在阿紫怀里,“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去冥界的。”

2

万年肉芝,食者不生不死,不破不灭,阿紫的真身就是肉芝,扎根合虚山巅,周身有山主的仙罩护着,散不出一丝灵气。

在成仙之前,阿紫所处的这一片被山主莫离划分为禁地,所以阿紫很孤独,这里只有她自己,连呼吸都是静悄悄的。

五千年后,在莫离的庇护下,成功地过了雷劫,赐名阿紫。

成仙之后,阿紫身上的仙罩依旧存在,莫离还特意嘱咐,不得在外人面前显露本体,最好是不要离开合虚山,避免惹来杀身之祸。

阿紫向来惜命,对于山主的告诫,绝对是放在了第一位。

因着自身的独特,在无聊的修炼时光,阿紫还寻了点儿乐子,同合虚山众精怪赌谁能看破她的真身,引起了合虚山一时的轰动,也造就了阿紫在合虚山的盛大名气。

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年,阿紫从未尝过败绩,在合虚山也是过得没心没肺,只是偶尔会很想念一条小白蛇。

遇见小白蛇的时候,小白蛇还浑身是伤,每前行一步,都带着血。而阿紫正巧到了化形的时候,原本肉乎乎、面目模糊的一团,散着淡淡的白光,正在经历艰难的蜕变。

这是在小白蛇晕过去前,阿紫看着小白蛇尽着最大的努力,朝着自己靠拢,身后那条蜿蜒前行的血线,看着很是刺眼。

许是同情心泛滥,阿紫从身上割了一片肉,小心翼翼地送到小白蛇嘴边,小白蛇活了,阿紫因为灵肉缺失,元气大伤,没能化形成功,白光退去,依旧是肉乎乎的一坨。

小白蛇伤得很重,即便是吃了阿紫割下的一大块灵肉,也依旧是昏迷不醒。阿紫就将小白蛇护在怀里,每天割一点点灵肉,塞进小白蛇嘴里。

这么过了半个月,阿紫已割得遍体鳞伤,快要支持不下去的时候,小白蛇终于醒了,双眼一睁,就是特有的深蓝色眸子,瞳孔飘着一朵霜花,世间独一无二,美不胜收。

“你的眼睛好美,像大海里掉了一颗星辰。”阿紫开心得不行,戳了戳小白蛇的脑袋,“你以后就叫小白好不好?”

小白明显地僵住了,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里,有水光荡漾,因着还不会说话,便亲昵地靠在阿紫身上,头蹭了蹭,表示感激。

二十年后,小白终于发生了第一次蜕变,浑身冒着银色的光,痛苦地挣扎着蜕掉了一层皮,身上白色的鳞片也变大了,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青色的光,尾巴与普通蛇族有了区别,身子居然长出了四只小小的爪子。

并且终于能开口说话了,还给阿紫也起了一个绰号——阿丑,因为阿紫真的很丑。

对于这个绰号,阿紫很是生气,揪住小白长脚的事,狠狠嘲笑了一番,“你说你好好的一条蛇,怎么长出脚来了?真是奇葩。”

小白气急败坏地瞪了一眼阿紫,“再奇葩我也比你长得好看。”

阿紫明显地一愣,有些伤心,她确实是挺丑的,也不知道修成人形之后,是个丑八怪,还是会好点儿?

感觉到阿紫的低落,小白贴靠在阿紫身旁,“丑就丑吧,也不是什么大事,大不了以后没人娶你我娶好了。”

怕阿紫不信,小白伸出爪子,在阿紫的身上印下一个小小的爪印,“击掌为誓,我们汾河蛇窟,最讲信用。”

瞧着身上小小的掌印,阿紫很是欢喜,心里暗下决心,日后一定要变成一个漂亮的女仙,配得上她的小白。

小白在阿紫身边陪伴了七十年,阿紫很是喜欢沐浴日光,欣赏小白身上的鳞片,银色的光芒中夹杂着点点青光。

山顶处的孤独,因为小白的到来,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。

只是这样美好的日子并未持续很久,七十年后,小白被山主给带走了,阿紫很是不舍,哭得很是伤心,追问山主为什么要带走小白。

山主叹了口气,眼里闪着阿紫看不懂的情绪,是可怜?还是怜悯?“他是你命中的劫,还是离得远些好。”

阿紫阻拦不了小白的离开,化形之后,也寻不到小白的踪迹,再加上山主的叮嘱,更是不敢随意踏出合虚山,便只能一遍一遍地回忆。

可缘分这种东西,说走就走,说来就来,就算再怎么躲避,该遇上的终究会遇上。

千年的蟠桃大会,因着山间小仙锦如在千年之前嫁给静渊上神的缘故,合虚山多了几张请帖。

其中有一张请帖是给福禄龟阿福的,可阿福下了山,前往人间香火鼎盛的地方修行,这张请帖兜兜转转就这么到了阿紫手里。

请帖到手的第一刻,阿紫就想转赠他人,可心底又一个声音响起,不停地诱惑着她,接受这张请帖。

小白在九重天上,去了,便能遇上了,你不是很想他吗?为什么不去呢?

明知不该踏出合虚山,可阿紫像是入了魔障,没舍得将请帖转赠,反而是放在怀中,期盼着上九重天的那一日。

上天界,规规矩矩地坐在边缘的位置,阿紫环视一圈,两圈,三圈……九重天上每一个出现在蟠桃大会的神仙,她都瞧了个遍,也没有找到小白,心底不免有些失落,准备悄悄离开。

下到四重天的时候,一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泛着金光的红绳子绊住了脚,一个不慎,摔了个狗啃屎。

脸先着地,阿紫一声惨叫,捂着快要断掉的鼻梁骨疼得打滚,一边滚一边忍不住地抱紧自己,冻得牙齿打颤,心底忍不住腹诽,好冷啊,这天界软绵绵的云霞,何时变成寒冰了?

脚踝处的红线突然一扯,好不容易脱离寒冰的阿紫又被扯了回去,整个人倒挂着,差点颠得阿紫将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,还特别冷。

“你是谁?”敖冥凤眸微眯,尾指挂着一根红线,尾稍刚好缠在阿紫的脚踝上。

听到上方传来冰冷的声音,阿紫气不打一处来,问她之前,能不能面对面正常说话?!可这绳子又挣脱不开,只能顺着眼前那双穿了云纹龙靴的大长腿,爬了上去。

刚想开口骂人,在看到敖冥眼睛的一瞬间,阿紫愣住了。

白玉带,紫金冠,一双眼睛似大海一般,深蓝而幽邃,眼里的一朵霜花,漂亮得不像话,不知不觉间,阿紫眼角都有些湿润,这是她的小白,独一无二的眸子。

“小白,你还记得我吗?”在合虚山守着那个虚无的承诺,独自等待几千年的阿丑。

阿紫瞧着敖冥眼里明显闪过一丝疑惑,没有欣喜,嘴角的笑意变得苦涩起来,果然,她的小白将她忘了。

不过没关系,忘了也好,从今以后,她就是阿紫,不再是那个奇丑无比的阿丑了,她可以漂漂亮亮地站在敖冥身旁,不显得突兀。

阿紫眨了眨眼,忍住即将掉落的泪,抽了抽发酸的鼻子,看着敖冥。

“你,觉得我长得好看吗?”

“丑。”敖冥皱了皱眉头,冰冷的眼里全是疏离与陌生。

还是和当初一样,说话臭得不行,阿紫憋着泪忍不住笑出了声,可她还是很欢喜,欢喜多年以后,终于遇上,不再错过。

“上仙,你看我生得貌美无双,又聪明能干,刚好配得上你,你要不要考虑一下,把我娶回家?”

“没兴趣。”

阿紫猛地凑上前,嘴唇贴在敖冥的脸颊上,偷亲一口,笑得越发灿烂,“可我很欢喜你,你要不要试着喜欢一下我?嗯?”

敖冥看着没脸没皮的阿紫,脸黑成了一块儿炭,一手拎着阿紫的衣领,从身上扯了下来,朝着九重天上走去。

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,敖冥将阿紫丢到了蟠桃大会上,而阿紫很是爽快地往自己身上包揽调戏上仙的罪名,还自请前去敖冥看守的银河看守百年赎罪。

来到银河第一天当值,阿紫便恬不知耻地凑到敖冥身旁,准备来个爱的抱抱,结果被冻成了一根冰棍,足足动了大半个时辰,才破冰而出。

最后一个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,手指在地上画圈圈,心里将敖冥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……

之后,阿紫依旧是不死心,每天变着法儿地凑到敖冥身边,花式告白,只可惜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,不是被冻得很惨,就是极其狼狈地逃跑。

因着这悲惨的遭遇,阿紫还认下了一个妹妹——昭昭。

对于靠近敖冥这件事,昭昭比她更加执着,因为昭昭也喜欢敖冥。

3

昭昭这次带来了忘川的特色——孟婆汤。虽说是黑乎乎的一碗汤,可细看之下,便能瞧见面上有淡淡的光晕,从赤到紫一圈一圈往外晕开。

凡人轮回转世,喝之忘却前尘,而神仙喝了,却无甚大用,解渴倒是不错,与凡间的酸梅汤,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而阿紫,则是采了一束栀子。经过前面那么多次的惨痛教训,阿紫决定走柔情攻势。在合虚山时,还是小白的敖冥最喜欢栀子,只因花瓣洁白无瑕,没有一丝杂色。

三局两胜,经过激烈的划拳角逐,阿紫荣幸地获得了靠近敖冥的优先权,很是得意地对着昭昭挑了挑眉,屁颠儿屁颠儿地凑到敖冥身旁。

“上仙,我在下界采了一束花,很香,你要不要闻闻?”

浓郁的香气,闻着香甜而不腻,熟悉的味道窜入鼻尖,敖冥本来准备施法的手顿住了,将花束拿在手里,眼底带着一丝疑惑,放在鼻尖细细地闻了闻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栀子,这花叫栀子。”阿紫紧张得一颗心“扑通扑通”直跳,这是想起来了吗?会不会记起她呢?

敖冥看着阿紫期盼的双眼,莫名有一丝熟悉,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,却又想不起是谁?又是在哪里见过?

“你有姐妹吗?”

“我生于山野,没有姐妹。”

阿紫内心雀跃不已,一双眼盯着敖冥,似乎有小星星在闪动,期盼敖冥能想起更多。

可敖冥却是眉头微蹙,他似乎丢失了一些记忆,怎么也想不起来,莫名觉得有些烦躁,将花塞回阿紫怀里。

“花不错,只是我不喜欢罢了。”

套近乎又一次失败了,阿紫看着怀里的花,默默地退走,很有怨念地小声嘀咕:“男人心,海底针,明明当初就很喜欢,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?比女人还善变……”

不同于阿紫的低落,昭昭则是提着她的小篮子,迈着欢快的小碎步,越过阿紫,朝着敖冥跑去。

只不过这次还没等阿紫坐下,昭昭的心意,就被冻成了冰渣,和上次的彼岸花与酒一个下场。

昭昭很是失落地靠在阿紫身上,还没哭出声,就吐了一口鲜血,整个人变得很是虚弱,面色苍白。

阿紫顿时慌了,这是气急攻心了?一边擦着昭昭嘴角的血,一边不停地安慰着昭昭:“我的好昭昭,敖冥的臭脾气,你别放在心上,都被他气了那么多次了,我都习惯了,你怎么还吐血了呢?你可别吓我啊,我真的经不起吓……”

“我没事,吐血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。”

阿紫瞪大了眼,不明白昭昭话里的意思,明明平日里都是活蹦乱跳的,怎么会吐血呢?

昭昭直起身来,脸上露出苍白的笑意,戳了戳心口,“这里缺了一颗心,我自小便知道,我是活不久的,吐血自然也是常事,都习惯了。”

“可,你是冥王的女儿,怎么会……”

“说起来,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阿紫姐姐面前吐血呢。”昭昭俏皮地眨了眨眼,脸色苍白得令人心疼,“我会寻到活下去的法子的。”

阿紫叹了口气,很是心疼地揉了揉昭昭的头发,感慨世事无常,即便身为冥王之女,也并非是一生享乐的命。

4

昭昭被冥界的人接走后,约摸是要休养一段时间,而在昭昭走后,银河突然热闹了起来。

成千上万匹马呼啸而来,无数马蹄之下,阿紫感觉整个银河都在颤抖,在阿紫还在震惊的时候,一个胖乎乎凶巴巴的敖坤,头顶金冠,两边还有两个肉乎乎的小角,骑在一匹火红的天马上,鼻孔朝天,下巴抬得都快要看不见脸了,一看便是蛮横之徒。

这是西海龙族不起眼的支系龙子敖坤,在这银河对着敖冥大呼小叫,甚至过分地要求敖冥给他洗马。

好歹敖冥也是西海正经的龙子,阿紫撇了撇嘴,很是看不惯敖坤,手背在身后,轻轻打了个转,点点光华顺着地面流进水中,正准备小小地惩罚一下不知死活的敖坤,却没想到身后一股寒意窜来,敖冥先动手了。

银河突然炸开,一根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,吓得天马四散慌张逃窜,而那匹火红的天马更是直接将敖坤颠了下去,开始逃窜。

水柱“哗”地淋了敖坤一身,冲得金冠歪了,挂在一只龙角上,头发也冲散开来,像鬼一样,阿紫看着忍不住低头憋笑了。

敖坤抹了一把头发,露出脸来,看着憋笑的阿紫,脸色涨红得像是猪肝,“敖冥,你一个孽种,竟敢戏耍小爷!”

“孽种”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敖冥,阿紫明显看到敖冥眼里闪过痛色,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美丽“冻”人的寒气,阿紫再看向敖坤的时候,眼里含着同情,毕竟在敖冥手里吃了太多苦头。

万丈银河瞬间冰封,连带着敖坤一起,冻成冰柱,本以为这样就完了,冰柱突然破碎,转瞬间又再次冻结,再次破碎……反反复复,没有尽头。

如此精彩的表演,阿紫都忍不住要替敖冥欢呼鼓掌,真的很是解气。

这一场独属于敖坤的拉锯战,约摸持续到了黄昏晚霞升起之后,银河的冰霜才渐渐散去,敖坤也终于脱离了冰柱,冻得直打哆嗦。

两条冻得不能打直的腿,迈着小碎步瑟瑟缩缩地逃离,逃跑之余还皱着一张快要冻哭的脸,回头毫无底气地放话:“敖……敖冥,你……你给我等着,我会找人,收拾你的。”

对于敖坤的狠话,敖冥背过了身,并不理会,阿紫也并未放在心上,甚至很是鄙视,毕竟一个手下败将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。

可是阿紫没有想到,敖冥真的会惹上了麻烦,被西海派来的人抓走。

“打伤龙子敖坤,以下犯上,当受鞭刑,敖冥,随我们回西海,受罚。”

为什么要受罚?敖冥不是龙子吗?阿紫不是很明白,扭头看敖冥,瞧见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沉痛快要满溢,她不明白,这般不公,敖冥为什么不反抗?

伸手想要阻拦却因为身份卑微,被一掌打得跌落银河,等爬起来的时候,敖冥已经不见踪影。

闯龙宫,阿紫是万万不敢的,怕的是还没走近,就被打成肉泥,便再也见不到敖冥了。在银河孤独地受了两日,等到阿紫的耐心磨光,急躁得快要发疯的时候,敖冥被扔回来了,身上的伤口深得看得见白骨。

平日里那个冰冷又孤傲的敖冥不见了,只剩下一个看起来虚弱又无助的敖冥,一如当初阿紫第一次见到敖冥的时候一样,浑身是伤。

阿紫终于如愿以偿地靠近了敖冥,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,眼里的泪珠不停地落着,就像敖冥伤口的血,止不住地流。

扯开本就破烂的衣衫,阿紫看到了满是伤口的背脊,新的,旧的,交杂在一起,狰狞不已。

手碰到翻卷的皮肉,疼得敖冥闷哼了一声,咬紧牙关。阿紫看着更是难受了,故意伸手戳了一下伤口,敖冥疼得额头冒汗,却是未再吭一声。

“痛了你就喊疼啊!这么强忍着干吗?我要是没看到怎么办?”

敖冥眼底很是平静,语气也是淡淡的,没有一丝涟漪,“习惯了就好。”反正千百年来,他都是独身一人,从未曾有人关心他到底痛过,还是伤过了。

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阿紫心上扎了一刀,什么叫习惯了?这些年,到底是经历了什么,才能说出这样的话?越想越是心疼,手下处理伤口的动作越发轻柔,生怕再次弄疼了敖冥。

“你忍忍,再忍忍就好,我手笨,我会尽快的。”

敖冥抬眼瞧着阿紫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,莫名觉得有些熟悉,似乎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笨手笨脚地替他处理伤口,也是这样哭得很丑。

可脑海里的记忆太过模糊,本该清晰的影子模糊不已,只记得那个人长得很丑,很丑。敖冥嘴角微微上扬,那颗坚硬冰冷的心似乎柔软了一下。

“这伤无甚大碍,过几日便好了。”

“傻子,你就是个大傻子!”阿紫哭得一抽一噎,恨不得立马将敖冥打死。

敖冥闭口不再说什么,只是静静地趴在地上,身上的棱角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,很享受这一刻。

在很久之后,阿紫才知晓西海龙族最是重视等级,敖冥为正统龙子,却并非高贵银龙,而是比起支系的龙子还要低一等的未生龙角的蛟龙。

以下犯上,按西海龙族的律法,须得受一百鞭刑。鞭子并非寻常,是上古恶龙龙骨所制,每抽一鞭,入骨一分,伤口不似平常飞速愈合,只能慢慢养着。

编者注:欢迎收看《合虚山:阿紫(下)》。